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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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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“我和他相識多年,沒聽說過他有妻子。”

“是嗎?”程謙悅的眼神頗為玩味,像蒙了一層單面玻璃,裏面的人看得清外界,外面的人卻永遠也看不清裏面的世界。

楊慕次努力學著楊慕初睥睨眾生的樣子,但是在他自己看來,這一切都很滑稽。程謙悅為何而來,他能猜到七八分;她又因何而去,他也能猜去四五分。說穿了不過是一個女人的悲慘人生,他還沒有那麽多的同情心,用來施與一個與自己素昧平生的人。

“也許你說的對,你們確實很像。”楊慕次定定神,決定不再與她啰嗦。

“開門見山,我想知道,沈致秋到底是什麽死的。”

楊慕次嘆了一聲,“日本人。”

程謙悅目光冷冷一轉,楊慕次甚至不及反應,她的掌中槍已經抵到了自己胸前,出手之快,連楊慕次也為之驚駭。在看清她拔槍的動作時,楊慕次已經向後退了幾步,但是程謙悅步步緊逼,他竟然沒有招架的餘地。楊慕次驚愕之餘心想,換做自己,未必做得到。

“你幹什麽?”他又驚又怒,聲音便提高了幾分。

守在外面的阿展和顧霏雪聽見楊慕次語聲有異,持槍闖了進來,看見這一幕,兩人手中的槍同時指向了程謙悅。

顧霏雪的聲音冷如寒冰,“程小姐,你最好不要亂來。”

楊慕次淡淡地說:“阿展,霏雪,你們先出去。”

兩人對望了一眼,深知楊慕次既出此言,必然已有對策,也不再拖泥帶水,躬身一禮走了出去。

楊慕次的目光回到程謙悅臉上,他輕輕一笑,面部硬朗的線條所勾勒出的冷酷變成了若有若無的溫柔。“你不相信,我也不能勉強你,沈兄之死,確實是日本人所為。他為報國而死,我十分欽佩。”

程謙悅撤回了槍,悲哀的神情甚至讓楊慕次不忍卒看。楊慕次迎上她冰冷的眸子:“請你節哀。”

“他葬在哪裏?”

“南京湯山。”

程謙悅顯然知道那個地方,有山有水,風景絕佳,沈致秋一定喜歡。“多謝你。”

“你來找我,就為了這件事嗎?”

程謙悅似是在心中做了無數次掙紮,沈默了片刻方才回答:“楊先生,你讀過一本名為《白癡》的書嗎?”

楊慕次心中一震,整個身體僵在了原地。“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著?1870年經典版?”

“是1868年版。”

“我讀過,並為兩句話而震撼。”

“哪兩句?”

“誰能將生死置之度外,他就獲得新生;誰能戰勝痛苦和恐懼,他就成為上帝。”

“你記錯了吧?這不是《白癡》裏的句子。”

“是與不是,在於讀者一念之間。你好,我是飄風。”

“我是飛雪,中共上海六局情報員,上級命令我配合你完成軍火轉移的任務。”

楊慕次只是挑了挑眉,“真想不到。”

兩人在屋內密談了一番,一個小時後程謙悅走出來楊慕次的辦公室。看到楊慕次送程謙悅出來,房間外面的兩人又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。程謙悅淡淡一笑:“你的手下很忠心。”

“那也要有本事才行。”

程謙悅突然停住了腳步,轉過身對楊慕次說:“你不必耿耿於懷,我曾經練了十年的槍法,十年時間,只練槍法。”說罷瀟灑地離去。

楊慕次看著她的背影,對阿展和霏雪說:“今天的事情,不要對我大哥說。”他險些又栽在女人手裏,被楊慕初知道了,誰知道他會說些什麽。

阿展頗不理解,按理說如果楊慕初真的問起來,別說是自己和霏雪,就是二少爺本人,也不敢欺瞞老板的。楊慕次看出了他的心思,優哉游哉地說:“知道為什麽我不喜歡讓老九跟著我嗎?”

阿展茫然地搖搖頭。

“因為他話太多。”

阿展更加茫然,九哥不像話嘮啊。他想了半天,才明白二少爺的意思。顧霏雪站在旁邊,只是沈默。

鑒於任務,楊慕次覺得自己實在分身乏術,幹脆把股東大會一應事宜交回到楊慕初手上。既然年關將至,楊慕初想,這一臺大戲,總得唱足了。

他命令阿四準備了一份貴重的年禮,自己帶著,施施然上了謝長平的家門。作為公司最大的股東之一,打點好他,總沒有錯。

謝長平很高興他的到來,待客禮十分隆重。楊慕初奉上自己帶來的禮物,古樸的酒壇,陶制表面上刻著覆雜難辨的花紋。謝長平揭開壇子上的布塞,一股清冽的酒香撲面而來。

“太白酒?”

楊慕初點頭,“難得伯父喜歡。”

謝長平喟然長嘆,“太白酒,起於商周,盛於唐宋,成名於太白山,聞名於李太白。中國最古老的酒種之一,以高粱為原料,大麥、豌豆、小麥制曲,秦嶺主峰太白山融雪水釀漿,固態土暗窖續渣發酵,緩火蒸餾,掐頭去尾,勾兌而成,甘潤醇厚中又帶著獨有的烈性,阿初啊,你可知道那是什麽味道?”

楊慕初修長挺拔的身體坐在沙發上,是一種獨特的賞心悅目的美感。他目光熠熠,沖著謝長平微微頷首,“我知道,盛唐味道。”

“可惜早年馮玉祥的軍隊過陜西,太白山釀酒名家毀於戰火,自唐以降,正宗的太白酒是越來越少了。”

“口腹之欲而已,伯父不必傷感。”

楊慕初知道謝長平好酒,也沒想到一壇酒竟然勾得他老懷傷感。

“呵呵”,謝長平一笑,指著茶幾上另一個禮盒說道:“這又是什麽?”

楊慕初打開盒子,露出裏面五彩流光的胭脂水釉碗,“侄兒孝敬伯父的,還請伯父笑納。”

謝長平咳了一聲,作勢就要敲他的腦袋,“你個混小子!跟我打什麽哈哈!”

楊慕初笑著避過,坐直了身子,才正色道:“三爺可是花了不小的代價,才弄來這樽康熙朝的胭脂水釉碗,伯父,你便看在我的面子上,應了他吧?”

謝長平神色一凜,“黃三元托你送來的?”

楊慕初心裏直打鼓,面上卻輕松地很,他試探著問:“伯父,那幅畫的事?”

“他黃三元一個粗人,什麽時候迷上古畫了?阿初,你當真以為我老糊塗了?”

謝長平不滿地橫了楊慕初一眼,端起茶杯,喝了一口潤潤嗓子。

楊慕初看他動作神態,,便知他多半還未知曉內情,於是撇了撇嘴,表現地十分委屈:“伯父,你真是冤枉我了!我就是向天借了膽子,也不敢夥同黃三爺一道來欺騙你哪!三爺當真是誠心誠意求畫,再說了,呂蒙還有發憤讀書的一天呢,何況是三爺?三爺與侄兒交情匪淺,您全當是拉扯侄兒一把吧!”

“噗——”

謝長平沒忍住,一口水噴了出來。他眼見阿初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,眼珠轉個不停,一副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,就差打滾撒嬌了,忽然開始羨慕楊羽柏,有這麽出色的一個兒子。

“行了,行了,你讓我考慮考慮吧!”

楊慕初明白事緩則圓的道理,也不再多問。轉而發起另一個話題,“伯父,過兩天就是股東大會了,您看,關於收購大和藥業的股份一事,您覺得如何?”

“阿初啊,不是我說你,這麽大的事情,你怎麽能讓阿次一個人來做呢?年少輕狂,肆意妄為,做事沖動魯莽,不知天高地厚!”

看起來謝長平對阿次很沒有好感,楊慕初也覺得他對阿次的評價不算過分,但是,為什麽聽起來就那麽刺耳?楊慕初最見不得別人說自己弟弟半分不好,聽到謝長平這麽說,當下臉色便沈了。

謝長平也註意到了,嘆道:“阿初,你也要好好管管,哪怕你跟日本人交情好,小鬼子的東西也是隨便能碰的?當心騎虎難下。”

一番教誨真是語重心長,楊慕初壓下心中的鄙夷,虛心受教,“還請伯父幫幫侄兒。”

謝長平對他謙恭的態度很滿意,點頭說:“那是自然,自然。”

兩人又說了一陣閑話,楊慕初見天色不早,便告辭離開。待出了謝家大門,劉阿四和楊九二兩人便小心翼翼地圍上來伺候,楊慕初陰沈著臉上了汽車。

“老九,把謝家給我盯死嘍,我倒要看看,老東西還有什麽花招!敢算計我,他活到頭了!”

老九看著他兇狠的目光,一時嚇得不敢說話,硬著頭皮答應了一句,“是!”

車子快開到楊公館門口,老九想起一事,開口問:“老板,那姓謝的和三爺的生意怎麽辦?”

“哼——”

楊慕初冷笑了一聲,手腕倏地轉動,老九只覺腰間一涼,再看時自己的配槍已經被握到了楊慕初手裏。

“生意成了,他手裏的就是定金;生意不成,我手裏的就是尾款。你說,那老東西會選哪一樣?”

劉阿四坐在前排開車,他沒有回頭,但僅聽楊慕初陰森森的語氣,也知道老板是動了真怒。

老九賠笑道:“老東西愛財更惜命,老板何須多慮?”

“是嗎?盯緊了他,順便查查,三哥要的那幅畫,到底有什麽古怪。”

“是,老板。”

楊慕初閉起了眼睛,蹙著眉頭沈思起來。他根本不相信,黃三元不是吳下阿蒙的料,突然興沖沖地想討一副古畫,一定有問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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